我们家的生活完全变了。我不敢度过漫漫长夜。当黄昏逼近时，我心里就会产生莫名的焦虑。现在，回到我们住着的屋子，原本是拥挤不堪生机勃勃的，如今却空荡的让我心虚。大哥的床空着，四哥的床空着，他们俩在哪里，能否会回来，是未知的，起码还留给我们一丝的希望。但是，二哥的床永远地空着了。

　　五哥更受不了这种空荡带给他的孤独，他干脆就每夜都钻进我的被子里，对我说：“让我挨着你就行。”

　　这样，我和五哥睡在一张床上，胖三哥整日昏睡，开始没完没了地说梦话了。说起来很奇怪，自从大哥去找四哥，二哥又永远离开了我们后，胖三哥竟然开始说起了梦话。那时，天是炎热的。但是，我摸到五哥的身上时，他的身体却是奇怪的冰冷。

　　“五哥，你病了吗？身上这么凉啊？”我推了推睡熟的五哥。

　　五哥醒了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　　“你没觉得身体不舒服吧？你浑身一点热度都没有，冰凉冰凉的。”

　　“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。”五哥翻了一个身，又睡了。我睡不着，瞪大了眼睛，用手不停地试着五哥冰冷的体温。

　　我终于受不了五哥身体奇异的冰冷，悄然起身，去叫醒爸爸。我一进爸爸的屋子，爸爸就翻身坐起：“出了什么事？”

　　自从家里接二连三地出事后，爸爸的神经绷得很紧，觉也很轻，听到一点点声音就会醒来。

　　“我觉得五哥出事了。”

　　“小点声，别让你奶奶听见了。你五哥出了什么事？”爸爸光着脚下了床，揽着我的肩膀小心地走出屋子。

　　我告诉爸爸，五哥的体温很不正常，像冰块一样的凉。我说完，看见爸爸的眼神中出现出一种少有的恐惧和慌乱，看来，像五哥身体的异常，是见多识广的爸爸没有见过的，也从没有听说过的。

　　爸爸站在熟睡的五哥身边，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五哥的身体。爸爸的手却像是被电着了一样缩了回来，等他平息了一下心情之后，他又把手放在了五哥的身体上。从五哥的脚摸起，一直摸到五哥的头。

　　“怪啊，你五哥吃饭睡觉都正常，身体怎么会是这样的？怪啊，像冰一样。”爸爸为了证实五哥身体的温度，又把手放在我的头上试了试，然后又在五哥的身体上抚摸起来：“但愿你五哥不要再出事了，但愿他这不是病。可是，这不是病为什么会这么冰啊？”爸爸就在矛盾的心情中自问自答，让我看见了爸爸心里藏着的痛苦。

　　爸爸不让我把五哥的奇怪现象告诉奶奶和妈妈，也不要让小妹知道。爸爸不想让他们再为家里的意外担心了。爸爸还告诉我，他会打听一下像五哥身体的异常，会不会是病，会不会影响五哥的生命。我问爸爸，我能为五哥和家里做什么事？爸爸摇着头说：“不，你们已经做了很多了，剩下的让爸爸多做一些吧。”

　　我领着五哥和小妹去大塘学校上课时，奶奶总是把我们送出很远，并一再对我说：“六子啊，照顾好你的五哥和小妹啊！”

　　我冲着奶奶喊：“放心，奶奶！”

　　我左手领着五哥冰冷冰冷的手，右手拽着小妹的热乎乎的手。我心里想，在我今后的生命中，我不会轻易地松开这两只手的。

　　在大塘学校，我们看见晚阳老师的儿子秋安也来坐在教室里，他根本不上课，他只是待在家里无聊，才被晚阳老师领到学校来的。晚阳老师还对我们说，把儿子秋安一个人放在家里也不放心，他会一个人跑到大街上，坐在路边，盯着路上的猪们看，如果看见一个胖乎乎的猪，秋安就会不由自主地尾随在身后。受了惊吓的猪会报警，火速赶到的警察会把秋安拦住，审问他。每次，秋安都会跟大塘的警察说，他是大塘学校的老师晚阳的儿子。警察们都知道大塘学校的老师晚阳，晚阳老师在大塘的威望很高，迫于他名声，就会把行为不规的秋安放了。

　　“我是素食主义者，我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成为一个贪婪的食肉动物。我想改变儿子秋安的生活。”晚阳老师不止一次这样对我们说。

　　天太热了，简直是想把我们烤熟了。秋安就穿着一个大大的裤衩，躺在大塘学校的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树下打瞌睡。

　　晚阳老师给我们上课时，总是让一个学生跑到大树下叫醒儿子秋安。晚阳老师不想让儿子白天睡太多的觉，到了晚上又不睡，一天到晚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。我在一个上午，就叫醒过秋安两次。那一次，晚阳老师让五哥去叫醒秋安。五哥去了，我们接着听晚阳老师讲课。

　　突然，从大树下传来五哥的叫声：“你松开我！松开我！你勒疼我了……”

　　我一听是五哥的呼救声，就蹿出了教室。晚阳老师和同学们都跟着冲了出来。我看见白胖白胖的秋安把五哥紧紧地抱在怀里，五哥小小的身体在秋安的怀里死命地挣扎，想从秋安的手臂里挣脱出来。但是，小小的五哥在人高马大的秋安怀里，就像是一只可怜的猫。五哥只能把嘴巴从秋安的两臂间露出来，除了呼救，还要玩命地呼吸。五哥再被秋安抱一会儿，就被勒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