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：袁永波

　　若不是艺术家，就不要留长发。也许受传统观念的影响，我一直不赞同男孩子留长发。男生留了长发往往显得不男不女，不伦不类。我认为他们留长发不过是自我感觉良好而已。

　　然而，当我看到他的时候，我不得不承认，并不是所有的男孩子留长发都不美。这种感觉不仅是来自视觉的强烈冲击，更是来自观念的动摇。他站在那里，身材较一般男孩子要高大许多，皮肤白皙，俊朗的双目里写着倔强，鼻梁挺直，嘴唇紧抿，透着桀骜不驯的神情。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黑发如瀑，泻在两肩，在阳光下闪耀青春的光泽。这样一个男孩子，无论走在哪里，他都是另类，极与众不同的一个。

　　“学校在两周前就宣布了‘男生不准留长发’的规定，这个你知道吗？”主管校风校纪的李老师已经不止一次问他这个问题了，这次检查仍不例外。

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
　　“为什么还不剪掉？”

　　“我不想剪，我喜欢长发。”他有些激动，他把“喜欢”两个字说得很重。

　　“可是，校有校纪，班有班规，不能因为你‘喜欢’就无视学校的规定。”

　　“请问，我的头发危害了谁吗？它很丑吗？”

　　他的眼睛似乎也在咄咄逼问，竟让李老师一时语塞。

　　“如果没有，如果不是很丑的话，请尊重我的权利，这是我的头发，谁也别想剪掉它。”

　　“如果你不剪掉的话，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？”李老师以退为进，暗含威逼。

　　“我知道，你会天天找我谈话，你还可能开除我。可是，李老师，你不可能说服我的，我不愿意浪费你的时间，我只希望你能尊重我的自由。”

　　“好的，杨哲，你最好能从自己的前途出发，从大局出发，不要意气用事，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，好不好？这样吧，你先回去，过两天我再找你。”

　　他转身走出教室，这个叫杨哲的倔强的男孩子，在大步跨出门口的那一刻，头发飞扬起来……

　　李老师苦笑，说这个孩子谁也管不了，什么也不懂还崇尚个性，说话一套一套的。

　　后来我听说学校给他家里打过电话，让他爸配合学校工作。他爸是个火性人，话不投机，就揪住儿子的头发去了理发店，可他竟一把推翻老爸逃了出去，于是父子反目，他十多天不肯回家。然后，就是旷课、迟到。以后，他家长来过几次，再后来，他和家长就都不来了。

　　许多天之后的一个上午，我们正在上课，他突然冲进教室。他摘下帽子，我们都吃了一惊：他的一头长发荡然无存，只露出光光的头顶。“杨哲！你——”老师也被他的过激行为惊呆了，几乎说不出话来。不一会儿，校长和李老师来到教室，把他叫了出去。

　　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，我却未料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。他一路踉跄地走着，衬衣洁白如雪般耀眼，飞扬如黑瀑的长发已经不在，然而他还是他，一个不羁的他。

　　此后，我再也没有他的消息。我常常怀念那一头黑发，飞扬如同一面青春的宣言。但也正是这一头长发，留给了他一个灰色的花季。也许最初他并不想与学校对立，不过是想张显个性而已，只是他选错了时间与地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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