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四)尝尝被小看的滋味

　　对对家香草以前也去过，她家进门的客堂间里有铜镜 ，有元凳和太师椅.对对爸妈的房间里有金贵的百宝箱和梳头桶。还有一张大床，听说特别高级，是用牛骨嵌入花梨木做的床架，上面还有雕着的九狮二凤来装饰的。

　　以前香草每一次去对对家，都是选对对爷爷不在家的时侯.对对爷爷是一家之主，叫吴德化，但是整幢楼人都叫他阿德哥，这个称呼比他本人的名字更有名。

　　这个老头，所有的小孩都不喜欢他，他说话很冲的，爱吼.常常因为落枕而歪着脖子，他看人时眼里的味道说不清，好象眼神里像会飞出电流，盯得人头皮发麻，一阵紧似一阵的。

　　另外，他小气 ，去年过新年，春水坊里的各家各户相互给邻居的孩子发吃的，对对的爷爷给得最少，发给每个小孩几颗放久了快要化掉的松仁粽子糖。他还为自己的慷慨而满足呢，叮嘱小孩们长大后报答他。他只顾自豪着，却不知道小孩的感受 ，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。

　　后来小孩们全都从他身边溜走了.只剩下对对了，她不敢违抗她的爷爷.

　　对对的奶奶说，对对爷爷年轻时并不是这样的，也不凶，也不歪脖子，自从他的胳肢窝里生了一个瘤，被小包子叔叔开刀割了以后，一切就都变了.

　　对对奶奶的话，香草还是很喜欢听的，老太太很漂亮的，爱穿讲究的黑衣服，手儿很巧，说话儿软软的。

　　香草和对对进门时，她正在绣花，她家的绷花桌是巨大的，有着与桌面一样大的抽屉。

　　对对叫了她一声“亲奶奶”。香草叫了她一声＂对对的亲奶奶.＂

　　她应着，把未完工的绣花架整个放进去后，起身亲了对对一口，说，“这樱桃小嘴最讨人喜欢。”她把樱桃说成是“盎桃”，然后摸摸香草的头，对香草说：“你来了，对对多高兴，她最喜欢你.等着，我去给你们找好吃的。”

　　客堂里有个大屏风，把客堂拦开成两半，中间只留了侧身能通过的通道，所以香草从来没有去过屏风的另一边的客堂。看香草往屏风那里张望一下，对对说，“香草，今天玩什么？”

　　宽大的，空空的客堂怀有着抒情的气息，香草探出一只脚尖，试着在地板上打了个小圈，她说：“想跳舞，是飞快地打转。”

　　“我们一起来跳芭蕾舞。”对对愉快地说.

　　＂跳向日葵的太阳舞.＂

　　对对的奶奶给香草拿来了一点豆酥糖，她让对对去一趟大房间。看着对对走了，对对奶奶用手肘碰碰香草，悄声说：“记牢，不要朝屏风去看。”

　　“怎么了？”

　　“对对马上会回来的。”她安慰香草说，“没事的，有我呢。”

　　对对的奶奶走后，香草有点紧张，有意不朝屏风那边看，去看客堂另一边，那里挂着朱金雕板，是深浮雕，香草能认出一块是三顾茅庐，一块赵云救主，都是三国演义里的故事。雕板边上有一个壁龛，门打开着，她看见里面有一个漂亮的木盒子。记得对对说过那是帖盒，里面装着对对妈和对对爸的生辰八字.对对说，生辰八字是神仙定的，写着对对妈是家里的吉星，对对的爸爸非她不娶。

　　可是香草很好奇，神仙怎么会管结婚的事情呢？自己的爸爸妈妈为什么没有帖盒呢？对对奶奶为何叮嘱她不要看屏风？

　　对对心里格外好奇，想看个究竟。她扭过脸来打量，那屏风是很阔气的，有一人多高，朱漆的木架子快顶到天花板了，中间是白色的软缎苏绣，上面绣着猛兽，有虎，有狮子，中间是一只巨大的正在展翅的老鹰。

　　香草抬头端详，猛然发现那老鹰的眼睛正在眨动，她不由尖叫起来：“呵，老鹰，老鹰，要吃人哪。”

　　也许香草那受了惊吓的声音实在是恐怖，对对的奶奶冲进来，脸色刷白，她拉过香草，骂道：“老头子，作的什么怪呀，要把孩子吓出个好歹来罗。”

　　只听“匡”的一声巨响，有东西重重地朝香草她们倒来，那是对对的爷爷，他像一个大皮囊似的，摔在地上扁扁地，脖子抻着，歪向一边，绣着老鹰的屏风被他压在身子下。

　　原来他把对对她们叫进大房间，又从走廊绕过来躲在屏风后面，踩在凳子上，歪着脖子通过那只老鹰的眼睛窥探，看香草在独自一人时会不会有出格的举止.香草看见的会眨动的眼睛是他的。他家屏风上的那只老鹰的眼睛是镂空的，对对奶奶想绣上的，他不让.

　　“来个小孩，你都要暗中查访，你怎么能这样糊涂。”对对的奶奶抱怨说。

　　“你莫烦我.这女孩不去上学....说谎，我要看她品行好不好，与我孙女交朋友的，我都要查一遍。”对对的爷爷很恼怒，朝着老伴大发雷霆.他还说她笨，没脑子。

　　对对奶奶一直爱穿讲究的黑衣服 ，皮肤白白的，很端庄的，她被对对爷爷数落时没有发火，好象要保持着和着装一样的风度，又好象是也习惯了。她把他拽起来，拍打着他的外衣，就像哄着一个大发脾气的小孩似的。

　　香草听懂了，原来对对的爷爷看低逃学的孩子，他觉得香草不是一个好女孩。

　　香草恍然大悟，不去学校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。

　　她不想被区别对待，被小瞧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