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)不坏的说谎人

　　对对拉着香草去走廊里跳芭蕾舞，她玩性很足的，踮起脚尖，脖子抻得长长的，抿起小嘴，脸儿红红的，还不时地保持着舞姿，去看镜子里的身影，她很爱芭蕾舞中的自己。

　　忽而，她慢慢地贴近来，对香草说：“我爷爷会问你话的，知道吗？我们家的人是不允许说谎的，我奶奶一辈子都没骗过我爷爷，我爸爸也不敢骗我爷爷的.我爷爷最恨别人说谎。爷爷说如果我爸爸小时候说谎，他早就把他的舌头剪下来了。”

　　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厉害？”

　　“没什么，只是他喜欢。”对对说，“……请你不要对我爷爷提起向日葵会跳舞的事情。”

　　“那是真的。”香草说。

　　对对吞吞吐吐地说：“我……你，你不要说嘛.....人为什么要说很多话呢。”

　　对对的爷爷在叫对对.他已经站稳当了.

　　这个人长得一点不魁伟，矮小，干瘦，两只眼睛却是滚圆的，漆黑的，像桂圆核似的，看人的时候就虎视眈眈的。

　　“你，能真实地对我说说，你认为自己是个好孩子吗？” 他说话时瞥了香草一眼，眼神里有一种奇怪的力量，神神道道的，像很老的猫一样。

　　香草迟疑了一下，说：“是的。”

　　“除了你妈妈，你们家的另一个女子到底是谁？”他又说，“不要怕，我只是想搞清楚，我和怎样的人家挨着住，和他们合用一个花园，从窗户里看到他们刚起床时的模样。”

　　“我家有爸爸，妈妈，我的弟弟香晏，他有一只宝贝收音机……”

　　他急燥起来，说：“那个女子，她往花园里拎水，一桶又一桶的……”

　　“你是说阿麦，她是我们家的人，好象是。。。。。。娘姨。”

　　他转过脸来看香草，慢条斯理地说：“看你吞吞吐吐的，对我说假话可不行……莫骗我，我听见她和你妈妈是姐妹相称.”

　　＂是呀.＂香草说.

　　＂小骗子.＂他说，＂接着你还会说，向日葵会跳舞.＂

　　看他气咻咻的神情，香草想起对对说的有关＂剪舌头＂的说法，吓死了.

　　对对马上说：“爷爷，香草从来不骗人，她种的向日葵真的跳舞了.”

　　＂你知道？＂

　　＂我知道.＂对对说，＂我看见了.真的.＂

　　＂是在说瞎话，我去拿剪刀来.....＂对对的爷爷说.

　　香草下意识地紧紧地闭上嘴，不让舌头露出来，舌头抵在牙床上微微发麻，已经有那种恐怖的预感了.

　　＂是真的，真的，真的."对对说，说得很响.

　　香草听得都惊心了，她不由分说，拉着对对飞快地离开了。

　　她们又去了小花园国，看见那棵不肯跳舞的向日葵，香草很伤心，她为了证实自己没有说谎，付出了很多，可是还是惹出了这样的麻烦，她为对对捏一把汗.她说：＂对对，你不该这么说，因为你没有亲眼看见.＂

　　＂我怕爷爷不让我和你交朋友.＂对对很不高兴地嘟起了她的小嘴巴，说，＂现在，我和你一样，都成为说过谎的孩子了.可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呀.＂

　　香草更伤心了，连对对也不相信她所看到的这一切，甚至有了小包子叔叔的证实，还是无济于事.她想，还能怎样呢.对对为了她都说了谎.对对说谎了，原来香草认定在这世界里如果只有一个人是不骗人的，那就是对对，这美好的预想碎了。

　　到时，香草要把这些向日葵的种子分送给很多人去人去种.让世界上到处都有会跳舞的向日葵.可是那些相信自己的人是谁呢？她不知爸爸，妈妈，香晏和阿麦，以及那些同学，那些不认识的人里有多少是相信向日葵会跳舞的.

　　香草想着想着　，有一种虚空模糊的感觉.她拉着对对在花园国前祈求向日葵快点跳舞，哪怕让对对看到一次。她说：“快跳舞吧，那样对对就不算是说谎的孩子了......”

　　可是，对对不这么想，她说：“不要紧的，我可以做不坏的说谎人。”

　　香草想起对对爷爷那只在鹰眼里眨动的眼睛，世界上有怀疑，不信任和猜疑，也有谎言和欺骗，但是她不喜欢，她说：“可是，我不想说谎。”

　　“好呀。”对对笑了，说，“这样我和你在一起就放心了，永远不受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