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十一)小气鬼的大餐

　　弄堂外传来卖炒白果小贩的叫卖声：“ 王阿大炒的大白果，热乎乎来烫手，香喷喷来口味。给侬的儿子买一包……要是没有儿子，就给女儿买一包来。”他的嗓子有些沙哑，用了一种有点哀求的口吻。说话带着一些浦东本地话的口音，“热乎乎”好像是在说着“热舞舞”，“香喷喷”说成了“香蹦蹦”，那些口音后还跟着一点拖着的吐气声，听得人心很软。

　　“阿麦，我想买一包白果。”香草说。

　　“买2包吧，我也来一包。”香晏响应说，＂我还想要别的.＂

　　阿麦做了个吃惊的表情，牙齿都有一点龇出来，她天生有点龅牙，但是闭上嘴的时候就不觉得了，只觉得嘴巴那里鼓鼓的，好像藏了什么好东西.所以她闭着嘴巴的时候多.

　　阿麦用油亮的梳子梳头发，盘头发，她的额上堆着厚厚的额发，辫子还是粗又长的，满脑袋是茂密的发，给几个人分也是够的.她动手干活前就要先把辫子绾起来，用几个像大蜈蚣那样细长的黑发夹子把辫子固定在头上，不然她就放不开手脚。

　　她嘀咕说：“白果要二角钱一包，是吃钱呀。要是把今天的菜金用光了，晚餐吃白饭呀。”

　　“你有很多余下来的菜金呢。”香草说.

　　阿麦掌管着全家的开支，每月初，她让香草帮着她把把当月的菜金分成30份，细心地包裹起30小包.她每天只取出一包来，还是精打细算着，省下来的钱她就留住，扣下来，第二天另取一小包.一直要到月底，她才会准备一份丰盛的大餐，犒劳全家.家里人都把每月一次的大餐叫＂小气鬼的报复＂，据说是香晏先这么没头没脑地说起的，大家觉得好玩，就学他的，以后就都这么说了，外面的人听见了肯定会觉得莫名其妙的，但是外面的人是听不见的.

　　“晚上我们就吃油炒饭，不用吃小菜。”香草说.

　　香晏也说：“油炒饭里多放一点葱，很香的，葱就是小菜了。”

　　“没有营养的。”阿麦说，“东家不会答应的。”

　　“我们喜欢吃呀。”香草她们抗议说：“油炒饭，油炒饭，我们就要吃油炒饭。”

　　“那好，我就给你们吃油炒饭，别的什么也不要想了.....＂

　　阿麦跑去买了一包白果，让姐弟俩分着吃.白果剥出来是绿荧荧的，剔透可爱，像珠宝一样，让香草爱不释手，舍不得吃，可是她还是嫌白果有点苦，香晏也一样，他们每人只吃了几颗.其实他们也未必要吃那些白果，就是想要一要.

　　晚上全家都吃油炒饭，阿麦添了几样凉拌的小菜，很爽口，也很省钱，饭后她又变戏法似的端出了宁帮点心 ‘糯米块＂，早几天就看她把糯米浸泡好，蒸成饭后，在案板上摔打，又在模子里按实压紧，倒扣着翻在箩筐内，晾透晒干.想吃的时候，切开成几瓣，加了黄豆粉，芝麻什么的，蒸熟后的糯米块发得又大又软又粘，芝麻都被裹在其中了.

　　糯米块要比年糕有韧性，香草和香晏用筷子插在里面，使劲旋着，才能围着筷子卷起来一堆，然后拔出来，蘸着绵白糖吃.

　　＂天天这样就好了.＂香晏油滑地说，＂相声里说，吃得香，喝得辣.＂

　　爸爸说：＂什么词呀，是吃香的，喝辣的吧，听个相声也记不全.＂

　　妈妈说爸爸：＂你还教他呢，他听相声时，都像要钻到收音机里去了呢.＂

　　爸爸说，＂既然听了，就要生个心思，囫囵吞枣最不好.＂

　　阿麦一句也没有提姐弟俩吵着买白果的事情.于是香草他们更喜欢阿麦了，因为和她可以不怎么讲规矩 .她好说话，总是笑着的，会担待很多.

　　快到月底，阿麦又要张罗那顿大餐了.

　　她宣布说，要多煮些焖肉，还有别的好吃的.

　　真是激动人心，香草和香晏叫道：＂小气鬼的报复.＂

　　爸爸妈妈就笑，很会心的.

　　阿麦假装委屈地说：＂东家，你们看看这小把戏油嘴滑舌，多气人，他是怎么想出来的.＂

　　阿麦为此忙碌.当然平时她也是很忙碌，她每天尝试变出一些新鲜的事情。也做一些她常常做的，但仍然喜欢做的事情，她对每一天几乎相同的生活节奏从不厌倦.

　　这一点和对对的奶奶有相似的地方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