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台后面挂着一长排寻找失踪少年的招贴。

　　那是卢克·本顿。他一头金发，脸上有些雀斑，笑容羞怯，外表讨人喜欢。

　　这是卢克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张照片，是在他失踪那天拍的。他穿着颜色鲜艳的校服，打着领结。脚上穿着一双黑面银边的新跑鞋，不过照片上看不到。

　　这张寻人启事已经在镇子里到处张贴。人们都记住了这个穿着校服，模样羞涩的少年。

　　有人打开了通向走廊的门，微风跑进来，吹得招贴瑟瑟地响。朱丽叶·萨默维尔在心里默想：排练结束后，把它们拿出去张贴。

　　再过两天就是卢克的追思日了，还让那些招贴在舞台后面飘舞，会让礼堂里的每一个人分心。

　　朱丽叶已一年多没看到卢克了，他的电话已不再使用，他建房互助会的账户上也取不出钱。他大约死了。

　　礼堂里正叽叽喳喳。

　　沃思小姐拍掌让大家安静下来，“现在，灯光、音响……都准备好了吗？好。给卢克念悼词的人都请到舞台左侧排队……不是，左边……按照姓名的字母顺序排队……或者按照年龄次序？”

　　朱丽叶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好朋友克丽丝汀，“按照鞋子尺码次序排队怎么样？”

　　但克丽丝汀没有心情开玩笑，她望着礼堂的后面，“朱丽叶，我觉得马克正看着我！他又在看了！”

　　马克·洛根正和他的好朋友丹尼尔·加德纳坐在礼堂的后排。

　　马克的体型粗短强壮，丹尼尔则又高又黑，额头上耷拉着一撮头发，他们穿着条纹足球衣。

　　卢克的足球队伙伴都会穿足球衣参加卢克的追思会，作为他们哀思的一部分。

　　此刻他和丹尼尔正低着头，专心致志地谈他们的私事。

　　“真纳闷他们在说些什么。”克丽丝汀吸了口气，“他们一定在说卢克。马克是一个很深刻的思想家，他会说出失去卢克将使我们珍视生活中美好的东西，用爱使我们靠得更紧这样的话。”

　　朱丽叶瞥了她一眼，有点嘲讽地说，“肯定是，要不然，就是和丹尼尔说在课间进了一个很酷的球呢！”

　　克丽丝汀沉下脸来：“你总是玩世不恭！他们俩是卢克最好的朋友。”

　　“那他们为什么不愿念悼词？”朱丽叶反问。

　　“哦，朱丽叶，别那样衡量友谊！可能他们对卢克的死还没有心理准备。你知道卢克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踪影，实在太奇怪了。”

　　“他们本来可以获得帮助。”朱丽叶想打击克丽丝汀对马克的好感。卢克失踪后的一段时间，曾有职业足球运动员来帮助同学们因卢克失踪产生的压抑。

　　“他们为什么要和陌生人谈自己内心的感情？他们需要别人真正了解他们的内心。”克丽丝汀的声音变得很激烈。

　　朱丽叶知道克丽丝汀喜欢马克。随着卢克失踪一周年的日子渐渐逼近，马克和丹尼尔变得越来越离群，常常无缘无故大发雷霆。

　　所以，朱丽叶想但愿克丽丝汀能帮上忙。

　　朱丽叶垂下眼睛看手里的一页纸。经过多次修改，她已经写好她的悼词。四年前，我们进入学校的第一天，我第一次遇见卢克……

　　泪水刺痛了朱丽叶的眼睛，她不是很熟悉卢克，但是就仅有的一点了解而言，她喜欢他。

　　朱丽叶不是很相信卢克死亡的说法。他的突然失踪使人非常不安。

　　但如果没有那些招贴，她真怀疑会有人记起他。就连受到失踪事件影响最大的马克和丹尼尔，好像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。

　　朱丽叶希望通过追思会上的发言唤起大家对卢克的记忆。

　　现在是十一月份，夜晚又长又冷。在车站等候巴士或等着搭顺风车回家的同学依然边转悠边聊天。有些骑着自行车走了，车子的红色尾灯摇曳着消失在暮色里。

　　朱丽叶和克丽丝汀各住在镇子的两边。在学校门口，克丽丝汀哆嗦着把头巾塞进外衣里，“给我打电话。”

　　朱丽叶说：“好的。”

　　两人分手，朝各自的方向走去。

　　从十一岁上学起，朱丽叶在这所学校里学习了四年，今天是她第一次在天黑时步行回家。朱丽叶离开主街时，发现没了街灯的道路上所有路标都模糊不清。她感到些许不安。

　　今年夏天朱丽叶搬家了，丹尼尔现在成她的邻居。卢克的家在老住宅区，隔三条街。

　　卢克应该每天都这样步行回家，像她一样。有一天他走进了黑暗，然后再也没有露面。

　　朱丽叶向右转弯，朝公园走去。她通常直穿公园而过。但此刻没有灯光的公园好像一只张大嘴的黑洞。

　　朱丽叶看了一眼，决定从外面绕行。

　　她的鞋跟敲击着地面，在人行道上发出笃笃的声音。马路上的车子从身旁嗖嗖地驶过，好像是夜色里一个个流动的温暖的小岛。

　　朱丽叶来到了公园另一边的市场街。只有走这条路，才能穿过这个街区并节省二十分钟。

　　巷子的另一头是灯光明亮的集市广场，来往的行人和巴士很多，那里的主干道一直通往她家的大门口。

　　但在到达那里之前，她必须经过黑暗的小巷。

　　她开始往里走。

　　黑暗从四处围上来。这条街上的墙和大门是灰白色，嵌进墙里的窗户黑洞洞的，房子大都废弃了，空无一人。

　　走近一家老肉铺时，朱丽叶哆嗦了一下。巨大的铁门已经钉上木板封住了，一张“征用拆除”的大封条贴在上面。窗户布满灰尘和蜘蛛网，这个店铺投射在人行道上的阴影似乎特别浓重。

　　让朱丽叶吃惊的是，前方有一个人影，踮着脚尖，向一面积满污垢的窗户里窥望。虽然光线很暗，朱丽叶还是认出了那个瘦高个儿，蓬松的头发和低垂在前额上的发绺。

　　是丹尼尔。

　　她对着暗处叫喊：“丹尼尔？是我朱丽叶。”

　　丹尼尔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，“我……看看有没有人闯进去，”他结结巴巴地说，“这店是我爸爸的……”

　　“闯进去？”朱丽叶无法想象有人会闯进一个这么冰冷而且禁止入内的地方，“不会有人闯进去吧？好像已经永远关门了。”

　　“对……”

　　有一会儿朱丽叶觉得他俩目光交错，但也许是黑暗造成的错觉。

　　这时，他和她擦身而过，朝她来的方向，朝公园，走去。

　　朱丽叶站了一会儿，望着他细长的身影一溜小跑进入街道那一头的灯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