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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楚 / 公务员
小时候住的弄堂里,有一个独居老人。他的年纪大概有六十来岁,也许七十了也不一定,总是戴着一顶藏青色的毡帽,看起来脏脏的,好似从来不洗。实际上,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了,从没看他和谁很起劲地说过话来着。据说他没有老婆也没有孩子。这位老头养着三只猫,每到傍晚我放学回家,经过他家的时候,总看到他在煤球炉上用铝锅热热地炖着鱼,光闻那味,我就知道今天他家饭桌上摆什么菜,但也许是炖来给猫咪吃的。总之邻居们都说他是个怪人。
这位怪老头有个爱好,就是做风筝。天好的时候,他就会在天井里摆个小凳子,一边晒太阳,一边做风筝。他总是在那锯锯锉锉,打打磨磨,做风筝的骨架,乍看之下像个灵巧的鞋匠。我就在心底想:这老头挺孤独的,只能做做那没什么用的玩意儿。
抬头看看天空,横七竖八的电线杆歪歪斜斜,几只麻雀,扑哧扑哧地飞过来停在上面,像是搞错了经纬度的飞机,又迅速振翅飞走了。天空里响着巨大的推倒重来的声音,到处都在大建设,上海可不是优哉游哉的江南水乡,是没有风筝时节的,也当然看不到天空中浮动着的一两个“淡墨色的蟹风筝”或是“嫩蓝色的蜈蚣风筝”。有时他会注意到我的视线,对我眯眯一笑,一张脸皱成一朵古怪的大白菊。
我一溜烟地走了。
有一日,快到重阳节时,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居然是做风筝。手工课上只顾着和邻桌扯皮的我,拿着发下的制作图纸全然不知所措,我一边对着纸上那条硕大的鲤鱼发呆,一边憎恶着这个完全没有实用性的作业,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老头。没准拜托他能成。
第一次踏进老头的家时,是个寻常的放学后。他正在做好的风筝骨架上糊纸。他的家里有一股子猫尿味,三只猫又老又肥又懒,各自蜷缩在椅子边,互相不理睬,老的看起来也许过几个月就差不多了。五颜六色的风筝随意堆着,鲤鱼、燕子、蜈蚣、螃蟹……对照着衰老的周围,有种很奇特的不和谐。
我拿出孩子般的撒娇劲求老头给我做一只风筝,当然没有说是学校的作业。我把图纸递给他,说是想要一只最简单的。老头眯着眼睛瞅了瞅图纸,又看看我,只淡淡地说了一句:没想到你喜欢风筝哪。想都没想就答应了。
他没因为这个打开话匣子,也没因此跟我更亲近些,只管自己又低下头去继续糊纸。过一会又像想起来什么地对我说,你过两天来拿吧。真是个难亲近的老头,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看看四周那些东倒西歪,簇拥在一起的风筝,突然就想,他做那么多为什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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