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孩子终于鼓足勇气，下定决心睁开眼睛，看看自己被什么动物抓住了，以及身处哪里，在他的下面是山地还是湖泊，要不就是城镇或者村庄，可是与此同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正在降落下去。风不像刚才那样猛烈，吹得脸蛋生疼了，胸膛也渐渐暖和起来，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？

　　原本安布伦还以为捉住他的那只鸟飞得更高了呢，因为他听说天越高风就越小，但是当他悄悄睁开了眼睛时却诧异地看到，一队灰雁正在夕阳的照耀下，向着一片莽莽山林降落下去。原来他已经随雁群飞了整整半天，现在它们正结束一天的旅程，打算在天黑前找个地方过夜。现在男孩子有点高兴了，他知道与他做伴的并不是什么猛禽，而是靠鱼虾和水草为生，不会伤人性命的灰雁。

　　转眼之间，这些大鸟便收拢翅膀，降落在小兴安岭上了。它们脚下是一片向阳山坡，稀疏的野草和酸枣丛占据了大片土地。灰雁们直接落到了山坡上。

　　男孩子刚一给放下来，便头晕恶心，觉得马上就要呕吐了。那完全是因为他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缘故。同时他也怯生生地打量四周，他看到除了寥寥的几棵红松之外，他只认得毛茸茸的苔草和野豌豆，但是也有些半人多高的冷蒿他也依稀辨认出来了。

　　这时候灰雁们没有注意到男孩子，它们就在他身边走来走去，使他得以看清这种动物长的什么样。男孩子觉得灰雁是他见过的最奇妙的动物，它们长着鸭子脑袋，大鹅脖子，粉嘴，褐色的眼仁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，似乎没有什么它们不知道的。它们的身体不像家鹅那么臃肿，粉红色的脚掌宽大而柔软，因此可知它们肯定擅长游泳。它们全身长满灰白相间的羽毛，惟有胸脯颜色稍浅，似乎有一团烟浮在那里。当它们伸展翅膀时，除了翅膀边缘那两道过于耀眼的黑色以外，整个腹部白茫茫一片，就像它们刚刚在雪地上栖息过，羽毛上沾满了雪花似的。

　　男孩子目不转睛地观察这些灰雁，他特别注意到，它们的翅膀伸展开来就像两个大簸箕。因此他想，它们一定到过不少地方，吃过许多苦，见过许多奇怪可笑的事情。要是它们能够对他一视同仁，允许他同它们聊聊天的话，那他一定能够更加了解它们的生活。

　　灰雁们在草地上踱来踱去，伸展翅膀，向后把脑袋插进翅膀里，像过筛子似的梳理羽毛，直到全身都整洁干净了才罢休。这时候领头雁开始在雁群里巡视，它边走边察看每一只灰雁，看看它们是不是身体健康，同时它还在数数，以确认是否有小雁掉队。这时候它突然发现，有一个“人”正扬着头仔细端详它。

　　“哎呀，人呀，救命啊！”领头雁惊慌失措，同时拼命地扇动翅膀，准备随时飞起来。别的灰雁也看到了男孩子，它们顿时乱做一团，同时纷纷惊叫道：“莫于，看看你干了什么，你怎么和人类搞到一起去了，还把他带到雁群里来！”

　　“人们马上就要追到这里来，他们会举起猎枪，把我们打成碎片！”它们谴责那只小雁，同时对那个男孩子连看都不看。因为它们都害怕他的眼睛，它们觉得那双小眼睛里闪耀着贪婪的光芒，跟真正的人一样可怕。

　　“别害怕，你们瞧，他算不上一个人，他还没有一只麻雀大呢！”那只叫做莫于的小雁辩解道，“至于他是什么动物，我也说不上来，可是，他肯定不是人类中的一个！”

　　灰雁们考虑了很久，后来它们终于敢瞧上那个小人一眼，并且仔细打量他。后来它们总算相信男孩子不会危害它们，所以就纷纷收拢翅膀，逐渐安静下来。

　　领头雁叫做大额头，它走过来，把脑袋伸到男孩子面前，让他认识到领头雁在雁群之中的地位，那是绝对神圣而不可挑战的。它跟别的灰雁不同之处在于，它的额头明显突出一块，像个老寿星一样，上面一根毛都没长，光秃秃红扑扑的，远远看去活像一只丹顶鹤那样引人注目，只不过它的身材要比丹顶鹤臃肿和难看得多了。

　　同时它身强体壮，比别的灰雁魁梧得多，因此当它站在男孩子面前时，就像一只雄伟的大鹅那样气势逼人。这样一来别的灰雁都乖乖地含胸伏首，不敢正视它黄里透红、好像要喷出火来似的眼睛。

　　这时，领头雁看到那个小不点儿并不像其他灰雁那样，对它服服帖帖地俯首称臣，并且不知深浅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时，它可真生气了，立马将长嘴抵在小人胸口上，睁大双眼瞪着他。那张嘴厚实有力，能够一口咬住男孩子让他喘不上气来。

　　但是那个孩子不谙世事，他看到大鸟那不可一世的样子，不禁想到自己曾经在院子里称王称霸，就连大雄鹅也得对他低眉顺眼，逆来顺受。可是如今他却得受这只野雁的气，不禁大为恼火起来。但是还没等他发发脾气，使使性子什么的，就注意到那个鼓起的大肉瘤，他越看越觉得，眼前这只野雁应该叫做“大秃头”才是。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有趣，禁不住前仰后合地笑出声来。

　　领头雁涨红了脸，它恼羞成怒，肉瘤气得愈加通红而且发亮起来。

　　“究竟在笑些什么，你这个矮子！” 它咆哮着，同时用长嘴拱男孩子的脑袋，险些把他推倒在地。

　　这时候那只从车轮下将男孩子救出来，叫做莫于的小灰雁连忙说道：“嘎啊，请您不要生气！他就是救了我的那个孩子—坏小子。他以前不曾生活在野外，所以一点儿也不懂得我们的规矩，请您原谅他！”

　　说着，小灰雁用翅膀护住男孩子，使他不再暴露在领头雁的长嘴面前。

　　“坏小子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，难道我该知道任何一个名字吗？说说看，他是拥有一片富足的池塘，还是占领着一整条河流？据我所知，他就是那个怪物，那个受到乌鸦诱惑而变小了的孩子，嘎啊？”它故意把“诱惑”和“变小”几个字说得重重的，声音听起来滑稽可笑，几只灰雁立刻“嘎啊，嘎啊”地跟着叫起来。看起来即使在了无人烟的地方，溜须拍马这回事也照样存在。

　　“莫于，我亲爱的侄子，你把他带到雁群里来做什么呢？你不会打算带着他飞到南方去吧！” 领头雁问道。

　　“只要他恢复了原来的模样，就绝不会跟我们呆在一起了。但是在那之前，我也应该报答他，不是吗？”

　　“可是，你听说过人类和野禽在一起生活，并且相安无事吗？简直是胡说八道，所有的动物都讨厌人类，他们从不放过加害我们的机会，难道你忘记你爸爸的下场了吗？”

　　“那可不一定，你不要忘了你小时候曾经落入猎网，还险些被猎狗咬死，要不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及时赶走那条恶狗，恐怕你现在就不能做领头雁了！” 一直沉默不语的那只老雌雁开口说道。

　　它的羽毛颜色深暗，脚掌粗大如同瓷碗，乱七八糟的伤痕遍布其上，完全看得出来它活了许多年头，受了许多苦。但是它的眼睛却没有衰老，反而显得格外炯炯有神。所有的灰雁都认得这只叫做北极的老雁。它曾经到过遥远的高山、峡谷、绿洲和森林，比其他任何灰雁见过的都多，甚至有些隐秘的地方它们闻所未闻。这只老雁不但熟悉山林与河谷，还了解田野和村镇，它不但善于和灰雁们相处，而且还懂得如何与其他动物打交道。它不但眼界开阔，知识丰富，而且心地善良，勇敢顽强，除此以外，它还曾经抚养过十二窝小雁。所有的灰雁都管它叫大婶。

　　这时它接着说道：“无论如何，我们都不应该抛弃一个小不点儿！”

　　大额头不得不尊重这只老雁，可是它也不肯轻易丢掉领头雁的面子，因此它以退为进地说道：“好吧，别说我没给他机会。不过你们要担保，他绝对不能伤害我们当中的任何一只，也不能在我们露宿时大呼小叫，引来狐狸或者黄鼬。再者，他也不能任性地要求这要求那，提出诸如到人类的院子里找吃的之类要求，我听说人类的孩子最不好伺候。要是他打算留下来同我们在一起，就必须遵守雁群的规矩！这可没什么好商量的！最后，也是最要紧的一条是，他必须听从我的命令，绝不允许他像今天这样藐视我！” 说完大额头转过身去，但是突然它又把脑袋转过来，狠狠地瞪了安布伦一眼，然后才一扭一扭地走开了。这使男孩子觉得，它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伙伴。

　　“好在我不必一辈子跟它呆在一起。”男孩子安慰自己。

　　“我听说那只乌鸦已经飞往南方，因此你最好跟我们呆在一起，直到你能找到它达成自己的心愿为止。”灰雁莫于已经不计前嫌了，而且它还可能心存感激，因为是男孩子昨天提醒它，使它从枪口下逃生的。

　　“灰雁们，别忘记灌木丛与猛兽的关系，也绝不能靠近树林！”老北极在暮色中伸长脖颈，大声提醒它的旅伴们。而这却应当是领头雁该做的事情。

声明：本文由著作权人授权新浪网独家发表，未经许可，禁止转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