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黎明的朦胧中，十六只灰雁排成一队，飞越了小兴安岭上最后一块山地，进入到前方地势略为平缓、遍布江河的大平原上。

　　天空用了半节课的工夫，挣脱了黑暗的束缚，东方逐渐变成乳白色，五彩晨光破云而出，照在每一只灰雁身上，把它们的羽毛染得绯红。其实这时候，天空和大地哪一个不是羞答答地泛着红霞呢。在天地之间笼罩着的那层透明而轻柔的晨雾，缓缓地游荡在山野之中，那里到处是生气盎然的翠绿植物，头顶露珠的庄稼和大松树都快活地苏醒过来，山雀也飞上枝头，放开喉咙唱起晨歌，声音比银铃还要悦耳动听。晨雾继续在不甚高大的山峦间游荡，使得阳光不能痛快地问候那里，因此有几条山谷间的羊肠小道依然阴晦暗淡，不见光亮。

　　男孩子探出脑袋向下面张望，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，自己竟然一直睁大着眼睛，他十分高兴自己不再惧怕高空了。

　　雁群在清晨飞了一段时间，不久就开始向下降落，男孩子看到它们正向五个连在一起的大湖飞去，那五个大湖个个水面宽大，湖水的幽蓝显示出它们的深度非同小可，水面在朝阳下泛着金光，只有湖岸边现出树木的阴沉倒影。这时候他一拍脑门醒悟过来：“呵，我知道了!这些湖就是五大连池，附近再没有这么多的湖泊了。”

　　就像他知道的那样，这五个闪光的湖泊便是那个人们争先恐后前去观赏，看过之后一定会赞不绝口的“五大连池”。它们就坐落在小兴安岭西麓。许多年前的一天，火山熔岩堵塞了纳漠尔河道，于是这五个相互连通的熔岩堰塞湖在火光中诞生了。

　　虽说五大连池池水清澈，湖面平平如镜，可要是没有几十座起伏嶙峋、形状奇特的火山相陪伴，这里的景色就得大打折扣。湖岸周围遍布如茵的绿草，大红松倔强地从岩石缝里生长出来，它们遒劲的枝条努力向四周伸展，似乎要占据尽可能多的空间。可是人们也知道这里曾经山崩地裂，熔岩滚滚，伤人的热气冲天而起。据说有一个幸运的药农在火山口附近看到深达数丈、曲折幽暗的冰泉暗洞，可是自那以后无论谁去打听，他都守口如瓶，不肯说出那个神秘洞穴的位置。

　　这时候男孩子凝视着水面，突然开始担心起来：“哎呀，原来灰雁们给大猫吓得晕头转向了，所以它们才稀里糊涂地向大湖落下去，它们就要掉到水里淹死了，连我也得受到牵连！”他正要提醒它们不要那样做，以免丢掉性命，这时他忽然想起灰雁原来是会游泳的，这才笑着放下心来，同时暗自嘲笑自己胆小。

　　此时尚是清晨，人们还在睡梦之中，因此五大连池附近安静得很。雁群在湖岸边降落了。除了小雁多多，它们都觉得自己真是幸运，竟然逃过了东北虎的偷袭。

　　那只小雁的右腿在仓皇当中被山枣刺刮伤了，伤口上皮开肉绽，这时候还在流血。它眯着眼伏在岸边，嘴巴插进泥滩里，浑身的羽毛都竖立起来了，那副样子跟一只大刺猬没啥区别。

　　像其他野禽一样，灰雁们惯常是粗心大意、不拘小节的，所以它们没有注意到那只小雁，它们一落下来，立刻迫不及待地到湖里游泳去了。不过有一只老雌雁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，可是它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同情，也没有啄啄它的羽毛，让它觉得安慰一点。它跟其他灰雁一样，径直到湖面上游泳去了。

　　那个小人看到这种情形，把双手叉在腰间愤愤不平地想道：“现在我明白了，漂亮的羽毛和心地美好不是一回事，因为就连灰雁这样美丽的动物也是冷酷无情，毫无怜悯之心的！哪天一变回原样，我就得立刻离开它们，连一分钟都不要耽搁，不然我就会受到它们的教唆，变成铁石心肠的人！那会有多么可怕呀！”

　　在男孩子愤愤不平、嘟嘟囔囔的时候，老北极已经上岸来了，它径直走到受伤的小雁身边说道：“多多，我的小雁，为什么你不下水游上一圈呢？”

　　“放过我吧，大婶!难道你打算让人把我捉住，然后在炭火上烤成‘烧雁’吗?你瞧瞧，我这副模样怎么能游泳呢？如果不是运气好一点儿的话，我现在就变成老虎屎啦！”

　　“啊哈，看起来我并没有看错，这些小个子鹅已经没人情味到极点了！”那个不谙世事的男孩双手交叉放在胸前，站在那里冷冷地想道。

　　“难道你不相信我吗?只要你肯下水游泳，去南方的旅途上一定少不了你。我以我的名声担保。”老灰雁态度诚恳，语气坚定地说。

　　“是啊，是啊，快来吧，小灰雁！” 一只秋鸭子“扑鲁”一下从水里钻出来，它来不及甩掉羽毛上的水珠便插嘴说道。麻黄色的羽毛在晨光中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，显而易见，它生来就善于在水里游来钻去，它的身影在湖水中若隐若现，仿佛一片树叶一样轻快。

　　“没错， 你还不知道吧，这是一个神奇的大湖！要是你特别想知道它的秘密的话，待会儿我可以讲给你听。”

　　尽管小灰雁不愿意挪动一下，但它还是一瘸一拐下到水里去了。它既不划水，也不扎猛子，而是神情黯然地浮在水面上。这时候朝阳正冉冉升起，天空是一片鸡蛋黄色，湖水是玫瑰色的，深绿色的水草泛着金光，而更远地方的山峦树木则是粉红色的。这就是清晨的颜色。

　　尽管多多浮在水面上，可是它却更乐意找个草窝趴一会儿，不过它知道那只老雌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，它一定不允许自己那么做。过了一会儿，它正在注视着水面上的那些水鸟，看它们游泳游得那么愉快，心里愈加不舒服起来。不过它隐约觉得伤口酸麻胀痛，于是挥动脚掌游到了岸边，急匆匆地跳了上来，着急地去啄腿上的伤口。

　　突然它惊叫起来：“天哪，真是一件怪事！大婶，大婶，我从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！”一只健康的小灰雁就应该欣喜若狂，但是老灰雁却没有高兴成它那副模样，因为它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。原来那只刚才还愁眉不展、要死要活的小雁找不着伤口在哪了，那道伤痕现在已经平复如初，只有一点皮肤还稍微红肿，表明那里曾经受过伤。

　　那只秋鸭原本站在浅水里，不时把脖子探到水里去，吓得小白漂鱼游开远远的。这时候它向岸边走来，边走边打开话匣子说：“嘎嘎，这根本不值得惊奇，远道而来的小灰雁！你知道这个地方吧，对，就在你们眼前，这可是一个神奇的地方，说起来嘛，这……”

　　它多么希望能有谁问上一句，好让它继续讲下去，但是偏偏没有一只鸟肯搭讪，所以它只得继续讲下去。不过它心情不好，所以就没有用惯常的开场白：“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，因而具体的年份已经无从得知，但是跟所有的传说一样，这并不妨碍讲故事。”而是直截了当地说：“很久以前，在五大连池这一带，远古的火山逐渐冷却下来，就连能够轻易吞噬人的岩浆和浓密的毒烟都很久没有喷出了。火山灰在雨水的浇灌之下逐渐肥沃起来，斗转星移，慢慢地这里变成了一个古树参天野草茂盛，各种动物都安居乐业的美丽大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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