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显灵

http://www.sina.com.cn  2007年12月14日 17:29  人民文学出版社 

  泰山脚下最有名的城市便是那座泰安城。

  这个时候城市里热闹非凡,下班的人们堵塞了大街小巷,汽车喇叭和自行车铃声此起彼伏,甚至连哈巴狗都汪汪地大叫起来。男孩子注视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们和奇异的宫殿庙宇,不禁为他们担心起来。

  泰安城正中心有一座气势不俗的大庙,人们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拥来,因此寺庙门前人山人海,挤得密不透风,下班的人们都远远躲开这个大岱庙,担心被挡在回家的路上。

  这个时候男孩子在古木参天的岱庙里迷路了,他根本就找不着方向,只能心急如焚地走进人流络绎不绝的院子里。

  他七扭八绕,后来跑到一座气势不俗的宫殿门前,他在远处时还看不出这座宫殿有什么特别之处,可是当他来到这座宫殿前面时却惊呆了,在他眼前展开的是深红色的高墙和巨大的石柱,还有一排整齐的大红灯笼,在这一大片红色之上的是雕琢精细的屋顶和飞檐,它们都是最手巧的工匠制造的,没有一个地方有瑕疵,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不引人注目。

  在这座宏大的宫殿前,人们挤得密密实实,再没有空闲的地方,男孩子不得不在他们脚下的小小缝隙中挤过去。他忐忑不安地绕过一只又一只巨大的皮鞋、运动鞋和布鞋,这些鞋对他来说都有卡车那么高大。

  他觉得自己是在拿生命开玩笑,而且还没有人领情。有一次当两只巨大的黑皮鞋堵住了他的去路时,男孩子转身就往回跑,他心想我还得要这条小命呢。可是他又猛然回转头来,摸索着从两只鞋中间挤了过去。因为他突然醒悟过来:朝前走和往后逃一样路途遥远,而且充满危险,既然如此莫不如做点正经事来得好。

  最后男孩子安然无恙地跑到天贶殿里来了,他看到一块大牌匾下面有座高大威严的神像,于是他悄悄绕到了神像的后面。至于这个神仙的面貌是和善还是丑恶,身材是臃肿还是纤细,他都没有工夫看一看,而且他也不关心这些。

  过了一会儿,男孩子抓住神像身上的纱衣,爬到满是灰尘的神像脑袋上去了。

  为了向神表示自己的虔诚,所有进到天贶殿的人都不敢讲话,因此除了出出进进的脚步声,就只能听到偶尔的咳嗽声和放屁声了。突然,殿内有人讲话了。他不但不压低声音,免得别人怪罪他,反而话音越来越大,语速沉重缓慢,就像是故意拉长了声调似的,这些话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。“可—怜—的—人们……”等到有人发觉,声音是从神像那里传来时,大殿里顿时乱成一团。

  虔诚老实的游客就地跪倒,他们口中念念有词,乞求显灵的神仙赐福,而那些胆小如鼠的游客一开始还目瞪口呆,但是当他们听到神像说第二句话时,立刻撒腿跑到殿外去了。

  不过也有胆大心细的人悄悄绕到神台后面,打算看个究竟,但是他们一无所获,并且对神仙显灵深信不疑,也学着先前跪倒的人对着神像磕头祷告。

  “灾难—即将—降临,由—于—你们—的贪婪—和—无—知,泰—山—已经被—你—们—亲—手—毁—掉了……”神像再次讲话,这次人们安静下来了,大殿里静悄悄的,人们只能听到自己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。

  “今晚,再给你们最—后—一个—机—会,去—让—泰—山—恢—复—它—的—本—来—面—目—吧,快—去—吧!要是—在—今—晚—半—夜—之—前—看—不—到—变—化,泰—山—就永远—消—失—了,永—远—永—远……”在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,连头也不敢抬起来的时候,男孩子偷偷溜下神像,从大殿后面的格子窗跳出来,跑到小雁多多身边去了。

  那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。数以万计的人们拿着抹布和扫帚爬上泰山,他们清扫垃圾,给小树浇水,还把写在石头和树皮上的诸如“×××到此一游”、“ ×××留名”、“此处归×××所有”的胡言乱语擦掉,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,他们经常发现“×××”被人在下面注了一行小小的“王八蛋”三个字。

  老人和孩子们还亲自动手,一个一个,一张一张,一点儿一点儿,一瓣一瓣地把人们丢下的塑料袋、餐巾纸、水果皮和瓜子皮统统收拾起来,还有更厉害的人不知从哪里搞来树苗,把它们栽种在被人毁灭的林地上,而山上的自来水也被打开来进行灌溉。尽管这天上午曾经细雨连绵,但是人们觉得心中有愧,他们觉得矫枉过正比较好。

  当他们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,可是每个人都微笑着走下山来,就好像刚刚赴宴回来似的。最后一个老工人锁上了泰山山门,他挥舞着右手喊道:“泰山封山,我们要让它安静地休息,直到它什么时候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为止。我想老人们还记得从前我们的泰山是多么年轻健壮,山上的森林树木多得数不过来,可是现在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,因为他开始抽泣了。可是人们都懂得他的意思。

  男孩子再也坚持不住了,他开始抽抽搭搭地哭泣,后来干脆放声大哭起来,他为自己所做的努力和人们的行为所感动,他觉得他的心正在从恐惧和苦闷当中解脱出来……

  “坏小子,坏小子,快醒醒,我们该回雁群去了!”这时多多听到了背上的男孩子在睡梦中哭泣,于是急忙摇醒了他。这时浓雾正在夕阳的驱使下渐渐散去,山野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之下,布谷鸟吹起了号子,半道彩虹在山谷间若隐若现。男孩子坐了起来,他知道他的眼泪白流了,原来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。

  不过后来他也曾想过,难道那真的是一个梦吗,还是真的发生过?是不是那天他情绪激动,以至于辨别不清事实与梦境了呢?他想该私下跟多多证实一下,但是最终他并没有勇气那么做,因为他担心那只小雁嘲笑他。所以他从来没有弄清楚这件事。

  但这并不是说他还坚持着原来的看法,认为泰山的名声是人们宠爱的结果,现在他知道那是错误的,反而是泰山这样的大山在宠爱和照顾着人类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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