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初天气忽晴忽阴，可是不管怎样雁群都一直沿海岸线飞行，在它们下面是波光粼粼的南中国海。大米草牢固地防守着每一处滩头，它们长得高高瘦瘦,生命力极其旺盛，即使在正月它的叶子也是乌绿油亮的。自打人们发现它耐盐耐碱，并且愿意扎堆生长以后，它们的身影就遍布荒芜的海滩，寸土必争地与海浪争夺土壤和细沙。

　　每只灰雁都看到了远处的海平线，这片海域宽广无边，微波荡漾，像个内陆湖似的安静,清凉的海风使它们觉得浑身舒畅，它们把胸脯挺得高高的，一个劲地加速再加速，飞快地穿云而过。因此根本不能说是云彩挡了它们的路,而是它们冲散了云彩的聚会才对。

　　拉网的渔民们看到这队快速飞行的灰雁，无不开口称赞:“看啊，它们从北方飞回来了，飞到我们这里来了！它们飞得像去年一样快，说起来，它们跟我们是老朋友了！”

　　雁群有礼貌地叫了几声，算是对渔民的回答。其实它们什么也没说，它们从来不愿意与人对话。

　　但灰雁们还是觉得很高兴，虽然飞得快如闪电，但是却不慌不忙，就像是刚刚从一个婚宴里走出来，悠闲自在地打着嗝剔着牙似的。它们东瞧瞧，西看看，没有一个地方能逃得过它们的眼睛。因此哪个村子新建了一座小桥，或者哪座山头被炸药崩掉了半拉脸面，它们都看得一清二楚，并且还得发上一通感慨不可。

　　当天晚上它们到达了北津港，那里的捕鱼业异常发达，灰雁们跟在一条拖着鱼网的机动船后面拣食了一些小鱼，在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候，飞离海岸，安全落到被海水包围着的大礁石上。不久之前, 它们还担心没有可靠的地方睡觉呢。

　　在灰雁们倒头大睡的时候，男孩子还留在陆地上呢，他独自在海边游逛，拨开狗尾草看看它的种子是否成熟可以吃了。突然,他听到天空中有乌鸦的叫声，那声音熟悉极了，男孩子不禁扭头看过去。可惜晚了些，他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消失在西南边的晚霞中。

　　“哎呀！是它，一定是它，那沙哑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！它在这里呢，看样子好像是在赶路！”男孩子高兴地想，虽然他还不能十分肯定。一直以来,他都十分担心弃特儿的下落。虽然他自己兴奋得很，但是一想到灰雁们因为旅行而筋疲力尽，便没有把这件事讲出来。

　　“毕竟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，哪能为此连人家的休息也打扰了呢。再说机会也还有的是。”男孩子这样想着，然后就把这件事暂时搁置一旁，从收割过的大地找到几粒饱满的稻谷，把它们当做晚餐吞了下去。

　　当第一颗星星挂在天空中时，男孩子在海浪声中甜甜地睡着了。他做了一个梦，梦见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，而且还当上了少先队员，当老李老师亲手为他戴上红领巾时，他不由得羞涩地笑了。夜风习习，刺球鱼发出阵阵奇异的笑声，腥咸的海水味道陪伴他度过了海边的一夜。但是第二天早晨,男孩子却不满地念叨着：“不可能，绝对不可能，老李老师打死也不会同意我加入少先队的！”

　　鸟儿们一飞过雷州半岛,便到达了这个国家最南端的岛屿，它们将在那里度过这一年余下的日子。直到第二年春天，北方冰雪开始消融的时候,才会离开。

　　第二天雁群飞到了海面上，它们在大海中央遇到了一大片云彩，那片云彩比一个县城还要广阔，所以雁群没法避开它，只能硬着头皮钻了进去。不过当它们从云彩里飞出来时，惊讶地看到，下面就是那个古老的大海岛，它跟以往一样让它们心情激动。

　　灰雁们目不转睛地望着陆地,盯住椰子树和白沙滩,恍然明白它们的旅程已经结束, 它们对这个海岛的思念也随之画上句号。它们就要从困顿与疲惫当中解脱出来,舒舒服服地过上一阵子了。

　　哪知当它们的影子刚刚脱离大海,扑上陆地之时，一个深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。那声音是从天上传来的,可是灰雁们却找不到是谁在答理它们。

　　于是它们问道：“嘎啊，是谁在说话，是谁？”眨眼之间，一只白尾大海雕从海面上的雾气里冲出来，“谁在问话，是谁在问话？”它扑打着暗灰色的大翅膀问道。灰雁们吓得不敢吱声了，它们眼巴巴地看着大海雕坚硬的爪子,心里害怕得要命。

　　“难道我在做梦吗？”大海雕又问了一句。但是灰雁们谁也没有回答。大海雕猛地一扇翅膀，飞到雁群上方，向它们伸出了巨大的爪子。灰雁们顿时乱作一团，再也排不成原来规则的“一”字形队伍，而是四散逃开了。

　　“准是你们当中的一只在调戏我！”大海雕边冲向领头雁边咆哮道。眼看它就要遭遇不测了，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,那只凶悍的海雕却翻了个身，没有碰到北斗一根羽毛。

　　“如果我没认错的话，你们是从东北平原来的吧？”白尾海雕飞到领头雁身边问道。

　　这一下领头雁愈加惊奇了，“你说得不错。但是我很奇怪，我们以前见过面吗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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